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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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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定閑在江都客棧租下了一間房,委托客棧店小二若有百裏屠蘇他們那樣一群形貌的人來到這裏請告知她。

因為,無論是快馬加鞭還是輕功加持,恐怕都趕不及青玉壇或者是中皇山了,施定閑思量再三還是留在了江都。

目前看來,她既沒能阻止先生被抓走也沒法阻止琴川的瘟疫,那麽,他們與先生在青玉壇的對決想必也是在所難免。如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發生,那麽接下來……她依稀記得百裏屠蘇和風晴雪他們是在這間客棧裏決定要前往風晴雪的故鄉必經之路中皇山。

咚咚。

“請進。”

“姑娘,方才樓下來了一群人來投宿,看樣子像是你說過的。”客店小二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施定閑站起身,走過去,遞給小二一些錢,“多謝小二哥告知。”

“嘿嘿,姑娘哪兒的話,有什麽盡管吩咐就是了~~”小二喜滋滋地揣好了錢,“對了,他們住在三號房,就在旁邊兩間。”

施定閑道了謝,整理了一下衣著,走出房門,穿過走廊,來到店小二所說的房間門口,隱約聽到裏面有人在說話,似是還提到了“少恭”,施定閑定神,擡手敲門。

“誰呀?”方蘭生在裏面問話。

“施定閑。”

“……”方蘭生開門,並無平日聒噪之態,反而頭一次細細打量著施定閑,欲言又止:“你……”

“猴兒,堵在門口作甚,還不讓定閑妹妹進來。”

“定閑,嗯,真巧啊,你也來了。”襄鈴率先打了招呼,想要靠前卻不知為何止步,抿嘴似是有些苦惱,扯著辮子,還是開了口,“定閑……那個……給的屠蘇哥哥的……藥……”

施定閑環顧眾人,百裏屠蘇坐在榻上,風晴雪守在一旁,尹千觴不見了,而他們來到這裏,也不見那只海東青,看樣子毫無轉機了,而於那仙芝淑魂丹一事先生也定是有所提及。

“定閑曾……曾經歷過一些事情,前日所說,與先生分歧之處也源於此,定閑,也是後來才察覺的……但,到底是……所以,才出此下策,看樣子也是於事無補,定閑早該……”施定閑不敢說出全部事實,只好語焉不詳。

“施姑娘不必內疚,先生於施姑娘有救命之恩,再說當日我們皆是對他全然信任,即使……”百裏屠蘇停頓了一下,牙關一咬,“何況,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萬萬怨不得姑娘。”

“哼!”方蘭生憤憤不平,“還叫他先生!!我真是瞎了眼,認他這樣的朋友!!對琴川的那些鄉親們他毫不手軟,二姐遇害,他不僅……竟也想做出同樣那般喪心病狂的事——”

“遇害?”施定閑心頭劇震,“蘭生,你二姐怎麽了?”

方蘭生聞言氣憤至極,狠狠捶了下桌子,“那些混賬可惡至極!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畜生,誆騙我二姐去安陸找我,結果,結果……”他垂頭喪氣地坐在了椅子上,雙手掩面,“我二姐他們回來的時候被山賊打劫,等我回去的時候,二姐,二姐已經就剩最後一口氣了……還有,還有縫著一半的新郎官的紅袍子……”

“呆瓜……”襄鈴在旁邊有些難過。

施定閑暗地裏握拳,“……請節哀。”轉過身朝百裏屠蘇抱拳,“定閑有一事想要求諸少俠。”

“請說。”

“請應允定閑一起前往中皇山。”

“這……”百裏屠蘇沈吟,“此事還須過問晴雪的意思。”

“我不會進山,就在入口處,完成一樁夙願。”施定閑鞠躬,“還請晴雪姐成全。”

“沒事沒事,這有何難,我答應便是。”

眾人商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去中皇山,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而出發前的這一夜,施定閑就抱著劍坐在床頭一整夜,發楞。

方蘭生的咒罵之詞言猶在耳,琴川瘟疫的慘狀還歷歷在目,這數日以來,她噩夢不斷,皆是心中惶恐之事,現實與夢境的慘烈交織在一起,她都快要分不清她到底是還在做夢還是活在噩夢中了。

迄今為止,所有的嘗試都失敗了,一切回到了原點,看樣子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她逃不掉,他們也逃不了。

可是,她還是想要豪賭一把……

還有,等到了中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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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勢蜿蜒,峰巒高聳,白皚皚的冰雪覆蓋了整片山脈,風雪不斷,卻仍是碧空萬裏。

“定閑當真不與我們一同前往?”風晴雪很是不解,在這山口凍著幹什麽。

“嗯。定閑心意已決。”

“哦。那我們可走了~?”方蘭生撓撓後腦勺,一邊走一邊回頭,經過一夜的調整,他的心情似乎有了好轉。

“……蘭生,”施定閑叫住了方蘭生,“其實……那誆騙你二姐的畜生便是我。是我使計讓你二姐離開琴川的。”

“……”眾人詫異。

方蘭生沒有轉身,只是再問一遍,很是猶疑,“你……說什麽?”

“我,沒有騙你,”施定閑閉上眼不敢直視方蘭生,“是我揭的仁義榜,是我告訴你二姐你在安陸惹了大禍,是我害死你二姐……你姐夫定然告訴過你,那揭榜的是個身材矮小面容俱毀的窮小子,那便是我喬裝打……”

“我要殺了你!!!我……”方蘭生嗔目而視,目眥欲裂,恨不得即刻沖過來報仇雪恨。

“不可!”剛邁出一步就被百裏屠蘇攔下,“此事另有蹊蹺,何不聽施姑娘解釋清楚。”

“……蘭生,你要殺我,無可厚非,不論原因為何,終究是我的愚蠢害死了你的二姐…只是請容我了卻一樁夙願…”

“真是的!定閑,你怎麽什麽都不說清楚!”襄鈴急得跺腳。

“……你,”方蘭生喘著粗氣,掙紮著躲不開百裏屠蘇的轄制,索性也不再費勁,慢慢站直了身體,“你是不是還是恨我上輩子殺了你全家,所以,你就這樣報覆我?”眼睛裏有種可怕的利芒,“好好好!你贏了,我現在很痛苦,很後悔,你贏了……”

“不是。不是這個原因,絕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方蘭生根本不會理會施定閑的否認,啞著嗓子嚎叫,“我二姐是無辜的呀!!你何不殺了我,殺呀!殺了我為你上輩子那家人報仇!!”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蘭生踉蹌著轉身,“我方蘭生何德何能,這輩子竟是認識了這樣兩個朋友,歐陽少恭是這樣,你施定閑也是這樣……”

“……待此間事畢,我,會去你二姐墳前謝罪……”

“不不不,”方蘭生搖頭,語氣冰冷,“你不用去了,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了,永遠……”說著,率先前行,不再回頭。

“定閑妹妹,真相如何,還請你日後說個究竟才好。”紅玉臨走前看著垂眸不語的施定閑無奈地搖搖頭。

“……”

在這冰天雪地裏待了大半日,即使是艷陽高照,晴空萬裏,還是抵不過風起雪寒。

“果然,知我者,定閑也。” 人未到,語先至。

幾度光闌消退,身著黃衫的歐陽少恭一如既往的溫雅謙和,現身在了施定閑的眼前。

施定閑反應不及,本能重心後仰,空翻幾步,站在歐陽少恭對立的幾米開外之處。

“數日不見,定閑何以如此見外?”歐陽少恭面色不變,語氣似是漫不經心,“我觀定閑這幾日甚是繁忙,先是琴川後是衡山會仙橋,處處想要阻我,可惜,總是棋差一招。”

“你,怎會知曉?!”施定閑心中一驚,歐陽少恭對自己的行蹤簡直是了如指掌。

“呵呵,也不對,定閑在小蘭二姐一事上算是略勝一籌,只可惜,小蘭怕是不會領你這情啊。”

“……”

“至於我如何知曉你的行蹤,定閑應該心中有數才是,當日在琴川,可是我親手為定閑醫治,只不過,為了有助於定閑早日康覆,順道打下了鎖魂針,如何?魂魄和身體難道沒有契合得更快?”語調稀松平常,似是真的做了件大好事而心情愉悅。

“我不信,這針沒有其他的用途。”施定閑心中警惕。

“呵呵,效用如何,定閑不在之前有所領教?”

“……自閑山莊!”

“正是,若不是我出手,那時定閑恐怕就會出手殺了小蘭,鑄下大錯啊。”

“……”

“至於其他的效用,”歐陽少恭語帶玄機,“定閑日後自會慢慢體會。倒是定閑,你的心智當真比尋常人要堅毅啊,連續多日的噩夢纏身,求不得,逃不掉,到最後,自己都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混亂與絕望,這噩夢的滋味如何?”

“甚是……美妙。”施定閑咬牙切齒。

“哦?說起來,那日我本是給了定閑解藥,可惜定閑不信我,自己親手將那碗藥餵了盆栽,實在是……”神情充滿了惋惜。

“……你追來此處,是想要逼迫百裏屠蘇。”完全是肯定句。

“定閑早已知道,何必多此一問。”歐陽少恭瞥到了施定閑握上重劍的手,不以為然,“莫非定閑決意非要行這螳臂當車之事?”

“……當日我曾在藤仙洞中說過,如果有一天我重要的人走上了歧路,那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挽回,即使是同歸於盡!”

“能當定閑重要之人,真是,榮幸。”歐陽少恭全然不在意,“看樣子定閑是回想起了,不過,你怎知我走上的就是歧路?”

“不擇手段,與虎謀皮,屠人全族,琴川放疫,斷人生機,毀人魂魄。件件樁樁,都是歧路。”施定閑一條一條列舉出來。

“這就是歧路?”歐陽少恭嗤笑,“你與我,皆是被世間遺忘拋棄的人,生生世世的不入輪回,生生世世的孤獨淒涼,被這人世視為異端的存在,這其中滋味,想必在夢中定閑已是回味得徹底了吧。”冷眼看著施定閑的沈默不語,“我,不過是看不過這天道倫常,高高在上,掌握著眾生萬物的命運,不過是想要留下永恒的美好,這樣一個,小小的心願,哪堪稱是歧路。”

“這世間,是不存在永恒的……”

“不試一番又怎會知曉?”歐陽少恭挑眉,“如今看來,我與定閑果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啊。如此,我也不便強求,你自行求去,我亦不會阻攔。”

“我,今日站在這裏,”施定閑反手抽出重劍,“便是為了阻止你!!”

舉劍迎上,寒光清明,挾著淩厲的劍風。

“哼,”歐陽少恭冷哼,“不自量力!”

振袖一揮,即刻化去兇猛的攻勢,腳步一劃,側身閃過施定閑緊隨其上的短劍連擊。

施定閑淩空側翻險險避過歐陽少恭的掌擊,卻仍被掌風打開,她借勢繞開,舍棄雙劍,腳蹬巖壁發力,雙手握劍直刺過去——

只是穿過了一道虛影!

歐陽少恭早已閃現在她的後方,喚出九霄環佩琴,五指輕撥,琴音絕響,直刺鼓膜。

施定閑咬牙,虛晃一招,旋身橫劍當胸,勉強擋住,即借力橫掃,勁風揚起雪花無數。

電光火石之間,歐陽少恭已是身處巨巖之上,環抱古琴扣弦還擊——

雙方你來我往拆了近百招,歐陽少恭始終不曾動用仙術,施定閑暗忖他定是知曉自己的特質,自己的速度跟不上他,準頭就更談不上了,她招招用盡全力,以求務必一擊重傷,現在看來似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這便是定閑的全力?”歐陽少恭毫不費力地以琴聲消去施定閑的劍氣,言辭之間破是輕視之態,“莫不是定閑想要靠著這幾招花拳繡腿來阻我大業?”

“唔——!”施定閑勉力提劍抵擋。

再這樣僵持下去,她就是強弩之末了。施定閑蹙眉,心下焦躁,也只好不露聲色,唯今之計,只有,賭一把,或許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渡魂,即以自身魂魄壓制活體的魂魄奪得身體的主導權。她既能感知魂魄,也可驅使魂魄,如果能有一瞬間的空當近身,她便有把握動蕩他體內原本的生魂!

施定閑假借攻擊之勢,步步緊逼歐陽少恭,眼見他要閃身,即劃開幾步蕩出重劍,摜入他身側的雪地,同時挑起地上的雙劍,繞行到他身後,應身而上,開始凝神感知。

四目相逢之際——

“噗——!!!”

只得近身一瞬,歐陽少恭面上露出了正中下懷的表情,一招“殘魂引”正中施定閑胸腹,當即斷其肋骨數根,重傷其肺腑,施定閑一口鮮血噴出,被打出十丈開外。

“咳咳咳咳……”施定閑勉力撐起上半身,口中鮮血不斷湧出,浸染了那一片雪白。

“定閑,你果然有驅使魂魄之力,若不是鎖魂針,我,怕是自顧不暇了吧。”歐陽少恭來到施定閑面前,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狼狽,“不僅身受重傷,還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到魂魄不穩的滋味如何?”

“……”

“定閑,既然如此痛苦,我看著真是於心不忍,”歐陽少恭將手撫上古琴,“不若由我來送定閑一程,可好?”言罷,信手奏出了幾聲“鎮魂調”,聲聲入耳,銷魂蝕骨。

“你,唔——!”體內魂魄如遭重錘,本就不穩,現今更是疼痛難當,施定閑跌回了雪地裏。

“定閑放心,我不會收了你的魂魄。我會讓你看著,親眼看著,看著我,創立永恒國度……”歐陽少恭收手,儼然一副勝者為王的姿態。

“……巽……芳,”施定閑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眼前重影疊疊,躺在雪堆裏,虛弱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難不成定閑也想效仿雷嚴?”歐陽少恭雖是如此說道,卻還是露出了遲疑。

眼前只有一團黃衫的重影,施定閑眼前逐漸發黑,卻還是斷斷續續地說道,“寂……桐就是,就是巽……芳……她,她自蓬萊……尋……你……多年,她,咳,已經……服下了……雪……顏……丹,時日……無多……”

“……你可知,若有一言半語是虛言,我必會讓你魂飛魄散!”

“呵……呵……隨你……她,就在…在…”言未盡,氣已絕。

“在何處?!”歐陽少恭蹲下身查看發現施定閑已然死去,站起身,猶豫了片刻,甩袖離去。

卻也不是往地界的方向。

銀裝素裹的中皇山,晴空依舊,偶有一聲鳥鳴,再無聲響,大雪紛飛,所有的痕跡漸漸被掩埋,包括那具已然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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